大一那年,我跟ZH自願幫班上編輯大家大學時期第一本的「班刊」。當然,出於我們兩個當時的想法,自以為班上的許多人對於所謂刊物的神聖不可侵犯太過於粗淺,也自以為當時的其他人,對於書寫或者對於生命的體悟根本渾然不知。因此,ZH跟我,決定利用編輯班刊的這一次機會,扮演著暮鼓晨鐘的角色,來喚醒班上那一批初初擠進大學窄門的羔羊。

那時聯考制度尚未廢除,外在的政治氣氛歷經了九○年代初期的猛烈衝撞,已變的和緩許多。那時的社會,正要從所謂的政治改革邁入所謂的社會改革階段,大多數在體制外抗爭的力量,皆因體制的鬆綁得以進入體制內繼續發聲。而另一股要求社會變革的力量,在瞬間失去政治力奧援的狀況下,宛如曠野裡的風中殘燭,繼續的往前緩慢移動。而我就是在那個風起雲湧皆已退潮的年代,進入了大學時期。

還是有著一群人不死心的在校園裡想要延續過去燃燒的火燄,發行刊物跟寫大字報就是當時延續過去理想的最佳手段。我們相信論述的力量,因為在每一個歷史的關鍵階段,強而有力的論述就是引發時代變革是媒介,所以藉由刊物或大字報的形式,針對各種的校園及社會議題,引經據典的提出強烈的批判。雖然當時校園審查刊物的制度依然存在,我們嗤之以鼻,每次影印了四五百份之後,就開始在校園的某些角落發送。我不知道當時的校方對於這樣的舉動,是否已採取放任的態度,畢竟外面的社會開放的速度早已突飛猛進,然而,在學院裡,我們封閉的城邦,隔絕的國度,「地下刊物」這樣的身分,仍舊象徵著我們與過去那個輝煌年代的一種傳承。

當時的校園中,對於時事仍抱持批判熱情的也只剩下幾個系所,諸如政治系、哲學系以及社會系。系辦大樓的門口處通常會擺放著系上的留言簿,以供同學們留寫訊息,或者書寫一些隻字片語。記得大一的第一堂課「社會學」,我上了一半就翹課走人了,還在門口的留言簿上寫著「這是一個單向度的社會,我們都是一群單向度思維的人」。憑著一股自以為是的熱血,我覺得社會學不是在課室內聆聽枯燥的理論,是要像阿圖塞﹝Althusser﹞或馬庫色﹝Marcuse﹞那樣,引領世代的青年學子轟轟烈烈的改造一個了無生氣的世界。當時我還沒讀完馬庫色的「單向度的人」,只是想走自己的路,不想呆坐在那邊看著黑板上被寫了又擦匆匆帶過的人名。

而革命或改造當然沒有如預期中再度捲起,只是慢慢的淡化而被人們遺忘,我跟ZH一心想要讓班上同學深刻反省的班刊,在出版之後,也只不過引來更多同學貼上「特異人物」的標籤。「當音樂結束時,請開啟燈光」﹝When the music's over,Turn out the lights.﹞音樂結束時,燈光開啟,總是要面對活生生的現實世界的,ZH與我想改造這個世界,卻與世界的距離越來越遠,所以我們放棄了那個偉大的夢想,在系上成了遊魂人物,寧願翹課在宿舍埋首苦讀那些社會學經典,也不願與同學們「同流合污」。

因為音樂是你獨特的朋友
舞動在火燄上猶如它意指的
音樂是你唯一的好友
直到終止,直到終止…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---The Doors,﹝When the music's over﹞

要當特立獨行的人物需要一股熱情來支撐,而這股熱情終於在大學時期燃燒殆盡,尤其踏入社會越久,越有更多的顧忌與牽絆,對於批判當然也會有所顧慮,行為也更加世故。在某一天,當我的MSN上顯示著正在播放的音樂是「Light My Fire」時,會收到有人傳來訊息,「在聽The Doors啊?」除了回答「是阿」之外,似乎想要再接續什麼話語,都是一種多餘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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